一枚小小的印章竟藏着如此多不为人知的讲究

推开古玩店那扇沉重的木门,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旧纸张混合的气息。店主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,他正用放大镜仔细端详着一方田黄石印章。见我好奇,他轻轻将印章推到我面前:“你看,这方乾隆时期的闲章,印钮是螭虎穿环,印面只有‘乐天’二字,但这里面藏着的故事,比一本史书还要厚重。”

我俯身细看,那方小小的石头温润如玉,雕刻精细的螭虎仿佛正在石面上游走。老人用印泥轻轻蘸取,在白纸上钤下一方朱红印记——就在那一刻,两个古朴的汉字仿佛被注入了灵魂,在纸上鲜活起来。

“印章的讲究,从材料就开始了。”老人从柜台里取出几个锦盒,“田黄石是印石之王,有‘一两田黄三两金’的说法。你看这块,肌理通透,萝卜丝纹清晰,是标准的橘皮黄。”他又指向另一块青灰色的石头:“这是青田封门青,质地脆软,走刀爽利,最适合初学者。还有昌化鸡血石、寿山芙蓉石、巴林福黄石...每块石头都有自己的性格。”

他拿起一方老挝石递给我:“这是近年才进入市场的新石,色泽艳丽,但缺乏老石的沉稳。玩印久了,你会懂得石头也分气质。明清老坑石料历经岁月沉淀,光泽内敛,如同一位饱读诗书的老者;而新矿石材虽色彩斑斓,却总带着几分浮躁之气。”

刻印是一门将书法、章法与刀法完美结合的艺术。老人向我展示了一套刻刀,刀杆已被磨得油亮:“齐白石刻印单刀直入,大刀阔斧,谓之‘冲刀’;吴昌硕善用钝刀,以切刀缓缓推进,线条苍茫浑厚。不同的刀法,呈现的是不同的生命状态。”

他翻出一本泛黄的印谱,指着一方“江流有声断岸千尺”的印章说:“这是清代大家邓石如的代表作。你看这八个字的排布,疏可走马,密不透风。‘江流’二字紧凑,仿佛江水奔涌;‘有声’突然放开,如同回响在山谷间。这种章法的变化,让静态的文字有了音乐的韵律。”

印面的学问更是深不可测。老人取出一枚铜印,印文是扭曲难辨的图案:“这是汉代鸟虫篆,将文字化作鸟鱼虫形,既要有装饰之美,又不能失却文字之本。每个时代都有独特的印风,秦印多白文,有界格;汉印端庄浑穆;明清流派印各具特色。赵之谦的婀娜、黄士陵的光洁、吴让之的流畅...每个人的性情都刻在了石头里。”

他讲起一桩往事:去年有位客人带来一方破损的象牙印章,印文已模糊不清。经过半个月的考证,他发现这是明代一位抗清义士的遗物,印文“苟利社稷”出自左传。当修复完成后,那方印章仿佛重新开口说话,讲述着四百年前一个书生的家国情怀。

“钤印的力道也大有讲究。”老人铺开一张宣纸,“重按轻提,气贯其中。印泥要选用朱砂、艾绒、蓖麻油古法制作的,钤盖时下面垫的纸张厚度都要恰到好处。你看这方印,边缘自然破裂,印泥深浅有致,这叫‘金石味’,是机器雕刻永远无法模仿的生命痕迹。”

闲章不闲,方寸之间可见天地。老人最珍爱的是一方“曾经沧海”的小印:“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,他在文革中失去所有藏品,唯独这方印贴身藏着。他说,刻印的人要经历过生活,才能懂得什么是‘轻重缓急’。印面上的每一刀,都是人生的印记。”

他指着一方“长相思”的朱文印说:“这方印属于清代一位女子,她在战乱中与丈夫失散,每天用这方印钤在写给丈夫的信上,尽管那些信永远无法寄出。三十年后,她在旧书市偶然发现一本盖有同样印章的诗集,才知道丈夫已成为北方的名士,也在用同样的方式思念着她。这方小小的印章,见证了一段跨越时空的爱情。”

印章的收藏同样充满陷阱。老人说起有人用树脂仿造田黄石,用激光雕刻模仿古人刀法:“但真品的气韵是仿不来的。古印经过岁月摩挲,包浆温润;印文在长期使用中会产生自然的磨损,这些都需要用时间和阅历去辨别。”

他取出一套十二生肖的套印:“这是清代一个家族的传承印,每年春节,家长会在族谱上钤下相应的生肖印。小小的印章,承载的是一个家族的集体记忆和文化传承。”

不知不觉,夕阳西斜,古玩店内的光线渐渐暗淡。老人最后拿出一方未刻的青田石料递给我:“印章之所以迷人,是因为它不仅是艺术品,更是中国人精神世界的物化。方寸之间,有做人的原则,有处世的态度,有审美的追求,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寄托。”

我接过石料,触手生温。忽然明白,每一方流传至今的古印,都是一个等待被唤醒的灵魂。当我们透过红色的印迹与古人对话时,那些关于品格、关于情感、关于美的坚持,便在这钤印与释读之间,悄然完成了跨越时空的传递。

店门在身后轻轻合上,而那个由小小印章开启的宏大世界,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。或许有一天,当我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块石头,刻下属于自己的那句话,我也就真正读懂了这方寸之间的千年密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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